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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6章 艱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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黎四郎去年還在進學,家裏有剩下的筆墨,拿了出來,村長思索一番,現寫了斷親文書,又叫黎二郎跑腿兒去叫三位鄉老作見證,黎雙陸不在,但黎家尚未分家,黎老頭也算是家主,由他和黎群光在那一式三份的文書上寫了名字摁了手印。

“能成為一家人,便是有宿世的緣分在,今日緣分斷了,往後相見就是陌路以待,前事盡了,切勿再心存怨憤,各自過各自的日子去吧”

鄉老中的一位已經是古稀之年,鬢髪皆白,臉上皮膚斑駁,就像橫生枝杈的老樹,樹皮上溝壑萬千。

黎二郎將他背來做見證,就連黎老頭也是他的小輩,給他搬了把椅子來坐下,他擡手撫了撫長至胸前的銀白胡須,並不感慨,只是淡淡掃了在場諸位一眼,接著就提筆在三份斷親文書上簽了名姓,都未曾手抖。

擱下筆才慢慢開口,囑咐小輩們好生過活,好似斷親絕緣在他眼裏也並非什麽值得矚目的事情,大抵是因為他人生漫長,在時間長河裏,任何當下發生的事,即算是驚天動地的大事也驚不起什麽波瀾,更毋論這實在不值一提的,小人物們的一生。

每一分每一秒,這世上有多少愛恨情仇正在發生呢,數也數不清,父子成仇兄弟反目實屬常見,何況黎家這樣情況。

黎群光與黎家人從此再無關系了,他將自己那一份斷親書疊起來,塞進袖口裏,轉身從柴火堆裏抽了一支還未砍斷的長樹枝出來充作拐杖,起身艱難的往外門外走。

“大哥,我送你”,黎二郎走過去要扶他。

黎二郎有些微的不忍,但其實他內心也松了口氣,黎群光若在他眼皮子底下,他不好不管,管了又礙他娘的眼,連帶著他和阿辛的日子都變得難過,他心裏又愧疚又慶幸,愧疚自己甚至沒有為大哥說上一句話,慶幸從此後眼裏再看不見黎群光的苦難。

村長將黎家後頭山坡竹林子裏一間無人的舊屋子暫給黎群光住,那間屋子是從前難民來時修的,後來那戶難民沒留在上河,屋子就一直空著,四墻完整,也就是屋頂有些破漏,勉強能住人。

“不必”,黎群光擋了擋黎二郎的手,擡頭看了他一眼,“這些日子多謝你,我說的話還算數”

說完又撐著長樹枝往外走,他腳上連一雙鞋也沒有,就這麽赤著腳,杵著樹枝,拖著斷腿一步步艱難的走出了黎家。

黎家這出鬧劇上演的時候,春娘從娘家趕回來,來了容娘家的小院。

“今日你劉大哥趕著牛車送我回了趟娘家,要說這自家有牛啊就是便宜,以往走路來回要一個時辰呢,如今晃個神兒就到了”

“為我的事情,可把你們操勞了”,容娘忙給春娘倒水,又走到她身邊給她扇扇風,“其實不必這樣著急的,還有些時間”

“怎能不急,你以為找個好的這般容易吶,我跟你說,你自己一定要上心,你可知我們村那阿卉許的什麽人家”,春娘賣了個關子,急的蓁兒連忙追問。

“什麽人?你打聽了?”,其實這半日,吳娘子家一早聽到消息就有人趕去下河打聽,早該回來了,只是她們關系並不親厚,不好貿然上門去探聽別人八卦。

“早上出去聽了吳娘子在路上哭訴,想起我弟媳婦就是下河村的,便隨口問了問,沒想到她家和那許家從前是鄰居哩”,春娘端起碗來一飲而盡,要容娘再給她倒水,“姓許那家人口倒是簡單,上頭只一個瞎眼老娘,還是個後娘,下頭兩個妹妹,一個十二三,一個十六七的,再有就是阿卉配的那人了,年齡大些,今年都三十了,是個屠夫,從前定過兩次親,新婦都在過門前得了急癥死了,人都說是他造的殺孽太重,命硬克親呢”

“啊,這,那阿卉怎麽辦啊”,蓁兒一聽這些情況,嘴撇下來,緊皺眉頭,她這樣年級,正是愛幻想好做夢的時候,完全不能想象自己要嫁個克死了兩個未婚妻的三十歲老男人,還是個屠夫,“這也太不般配了吧,是我,寧願去死也不嫁”

“打嘴,誰教你死啊活啊的放嘴邊”,容娘板起臉來,伸手去揪蓁兒的臉,“也先別急著下定論,若要說命硬克親,那頭一個就該是我,我是不信這個的,那人有份正當活路,還養著後娘和兩個妹妹,想來不是個渾人,既然無法拒絕了,就往好處想些吧”

“很是,我弟媳也沒怎麽接觸過那許家,但說他們在下河也沒什麽不好的名聲,許屠夫年齡大些,但年齡大的會疼人,他又能掙錢,阿卉過去,日子也不一定就難過”

說罷阿卉的事兒,蓁兒開始給春娘講譚婆子上門來的事兒。

“那媒婆子好生無理,容娘無親長,再怎麽也該先給你或是張娘子透個氣兒,徑直的上門來找個未婚女娘說和親事”

“的確有些無禮,但也並沒有很過分”,容娘不太在意媒婆對她的態度。

“她本就是個欺軟怕硬的,想是看你勢弱,便覺著你好欺,不過這牽線拉媒的事兒她是行家,怎麽,她說的什麽人家”

“大溪溝的一戶人家,我們都不認得,張娘子跟她瞧去了,晚飯前能回來”

“那便等著阿荇回來”,春娘略頓了頓,看著容娘笑,“今日我回娘家看望,也托了那邊人幫你相看,我長嫂說她家姐嫁的個耕讀之家,有個外甥今年17,父母俱亡,如今住在她婆家,她公婆養著,還是個讀書人,身子弱些,平日不能做活兒,幾個兄弟都有些意見”

容娘聽到這裏明白了,坐直了繼續聽春娘說,蓁兒湊過來靠在她肩上。

“也到了成親的年歲,但他爹那邊兒沒什麽人了,幾個舅舅不願再養著他,要叫他自己出去成家立業,聽我長嫂說,若有好人家的女娘,入贅也是可以去問問的”

春娘說完後就那麽看著容娘,撇著嘴笑,“你說說,你是怎麽個看法”

“我沒什麽看法,只是聽著比我小幾歲,怪難為情的”

“若只這一樣顧慮,今日就帶人來給你相看”,春娘翻了個白眼,“只是三兩歲的差距,算不得什麽,是問你有什麽別的介意的,那位郎君是娘胎裏帶來的弱癥,我沒見過人,怕他十分病弱,拖累人呢”

容娘垂眸思索了一會兒,想著這是個讀書人,年紀又輕,還是寄人籬下的,有些事兒大抵是好商談的,就跟春娘說可以再接觸接觸。

“我不圖找個條件多好的,要緊是脾氣好,人好,身子骨差些也無妨,若真有緣做了一家人,不過是些湯藥錢”

“你的態度我明了,即是這樣,明日我便托我長嫂去那家探探口風兒”

“若果真好,容娘就要結個小夫君回來咯”,蓁兒笑著揶揄人,“也不知張娘子那邊兒是個什麽情況”

說起張娘子,她正氣沖沖往回走,譚婆子追在她身後不住地喊她。

“哎,張家的,你等等我誒,你等等的,這家人有什麽不好的”,譚婆子扶著腰背好容易才追上張娘子,要去挽她的手,卻被撇開來,“那郎君長相周正,一身的力氣,家裏也不負累,正正合適的”

“哼,合適?”張娘子冷哼一聲,斜眼看譚婆子,“喪了你的良心,那也叫合適?我阿容妹子十裏八鄉也找不見的好人物,你給她說個傻子?你安的什麽心!”

“這話可過分了哈,怎麽就傻子了,不過是反應遲鈍些,人笨拙些,不過多聽話啊,又有把子力氣,往後日子過起來,不比人差”

“你既覺得好,把你女兒嫁給他去吧,不必再跟我們提”,甩開譚婆子,張娘子自己就先走了。

她一臉怒氣的走進容娘家,先是坐下喝了一大碗水。

“怎麽的,氣成這樣”,春娘看她滿頭的汗,拿起蒲扇給她扇風。

“還不是那譚婆子,盡會惡心人,她今日貿貿然上門找容娘說親事”,張娘子抹了把汗,“我就想著她哪裏有這樣好心,去那家看了,原是個癡兒,剛開始還攔著不叫我跟他說話,好在我找機會試了幾句,十八九歲上心智跟個六歲小兒一般,他家裏人就想著趕緊扔開手呢”

“譚婆子怎麽這樣啊”,蓁兒聲音頓時蓋過了張娘子,“太不實誠了”

“算了,往後少和她來往”

容娘皺眉,她當然知道自己這樣情況,難找合適人家,好兒郎有幾個願意入贅,父母親眷都在的,又有幾個願意自家孩子入贅去別人家呢,都是些命苦的罷了。

春娘幾個沒有留下吃晚飯,容娘把她們送去門外。

“那你娘家那邊的,就有勞你了”,容娘握了握春娘的手,“若能談,抽空我和你同去一趟,見個面”

說完了又囑咐蓁兒,“今日這些話兒你可別說給人聽,我們幾個知曉就好”

“怎麽單囑咐我呢,就嫌棄我多嘴多舌是吧”

“哪敢嫌棄你,實在是這個打抱不平的性子,怕你講給你爹娘爺奶聽呢”

“放心罷,我知道的,我娘和我蘭嬸子也在相看人呢,村裏未嫁的女娘還有,今日配了個阿卉,不知明日輪到誰”

提起這個,幾人都有些感慨,這世道也真是的,眼看著胡人被打回敕勒川去了,北地也日漸安寧下來,四時回到從前風調雨順的時候,偏要弄出這些事來折磨人,好好地日子都過不安生。

作者有話要說:

之後大概都是每兩天更新,到了我業務繁忙的季節啦,每天十點才到家,生活好艱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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